你就这样静静地躺在我的怀抱中，好似熟睡的绵羊一般，是从前从未有过的温驯可爱。
你的头发乌黑柔亮，如同缀满璀璨星辰的深邃夜幕，你的肌肤莹白似雪，比人类年轻女子还要细腻。谁又能想到，当初我们相遇的时候，你还是个全身长满白毛的可怖怪物呢。
你的双眼闭阖着，只能看见纤长睫毛排列出来的细长弧形，但我却还记得你深琥珀色的双眸，以及蕴含于其中的傲然神色。又怎么能忘记呢，那深深的琥珀色之中偶尔燃烧起来的滔天烈焰，以及更多时候深沉如水的清静。
你的眼角还留着一块小小的疤痕，我曾经不止一次说要帮你去掉，而你总是轻笑着拒绝。后来你告诉我，只有不完美的事物才能够长久。如果是这样，我想，也许这样的一点小小的疤痕，根本不足以撼动你的完美，所以你才会这样脆弱而又短暂。
你薄薄的唇一如既往地紧抿着，只是连平素的一点粉红都褪了去，苍白得好似被雨水碾碎的落梅，再无法指点什么国恨家仇烽火狼烟，也再说不出那些让我又爱又恨的薄凉情话。还有薄唇之下躲藏着的那条柔软的舌，总是湿润而滑腻的，带着清凉的微甜，像少女的鲜血般让我迷恋。
还有你纤细的脖颈，上面覆着的皮肤总是透着温温的凉，和我这非人之物一样，没有活着的气息。但是每当我用尖利的獠牙刺破那紧绷的皮肤，你苍白单薄的躯体里汩汩涌出的，却都是鲜活的血液，与你刚直的灵魂相配的，滚烫殷烈的血液。如果说处子的鲜血是清润甜美的清泉，那么你的血液就是甘冽醇厚的美酒。我曾一次又一次地猜想过，那奇诡的毒药和酸苦的药汁在你的身体里经历了怎样的蒸腾锻炼，才能够演变成这样的绝美甘霖。
哦，当然，你的美好可远远不止于此。你纤瘦的肩臂、平坦的胸腹、窄而柔韧的腰身，以及笔直修长的腿，我的手和我的唇都曾细细地流连其中，极尽恶意地逗弄你或敏感或抗拒的每一处，只为听一声你羞恼的告饶。
你看，天的尽头已经泛起了鱼肚白。我们曾经一起渡过了那么多的缱绻夜晚，也一起看过无数次这样的晨色冥蒙，但我们却从未一起迎接过天光破晓万物复苏。
因为我是个只能徘徊在幽暗夜色之中的血族。
而你，是第一个，也许也将是唯一一个，对我毫不畏惧的人类。你总说我是个脾气不好的人，你让我换上清浅的衣服减淡戾气，我都照做了。但其实你也是知道的吧，无论脾气多么好，打扮得多么无害，我也依旧不可能成为人类。
我本该将你好好地藏在琅琊阁中，用相配的精致银链子拴起来，又或是用自己的血填满你的身体，让你变成与我一样的非人之物。但是你不愿意，你说你要用自己的力量复仇，要以人类的身份夺回昔日的荣光。
你说来日凯旋而归，就随我归隐世外，不问凡尘。
我都答应了。
可是结果，最后你留给我的，却只有这样一个温驯得毫无生气的躯壳，一个再也无法睁开那双深琥珀色双眼嬉笑怒骂的你。
一个再也无法拒绝我的你。
长苏，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，已经没办法再做任何决定了。
所以这一次，我来替你做决定吧。
以吾之血，洗尔名籍。
天光破晓，魂兮归来。
